龙点睛
小时的夜晚,浓稠如酱汁,黑润得冒油。母亲吹灭煤油灯,催我喝下一碗红色的面条。那如血的红色在眼前蠕动,继而蔓延整个屋子。在催促下,我闭着眼,喉咙像发条般将面条吞下。那一晚,梦里尽是鲜红。
吃完,母亲会说:“今晚保证不痒了!这是神药!”年幼的我,总觉得这碗面诡异。可次日,满身的风坨子果真奇迹般消失,像昼夜交替般自然。此时,昨夜吃红面条的恐怖全然忘却,我跑去野外折几枝粉糯鲜花,与伙伴追进山里采蕨菜。
偏是不巧,与花草亲近多了,风坨子又如春笋般一夜冒出。粉嘟嘟的,蠢蠢欲动冒着热气爬满全身。奇痒难耐,我抓了这里顾不了那里,直跺脚,恨不能生出千只手摁住它们,叫它们“停止痒得心跳”。我宁愿强忍,也不愿碰那碗鲜红的面条。但最终,总在痒极时向母亲投降。那些可恨的风坨子,便如听咒语般在黑夜里消散。
那时也好奇,面为何变红?母亲永远回答:“这是你爷爷传给你爸的神药!”未曾谋面的爷爷是中医,开过大诊所。这味药,渐渐化作奶奶月下讲过的神话,遥远又亲近。
春夏时节,常有母亲带孩子来求药。她们撸起孩子衣服,指着红白风坨,狠狠道:“这鬼东西害人!昨夜整宿没睡,光给他挠了!越挠越痒偏不信!听说龙医生家下面条的药灵!”父亲便走进房间,取一小方白纸。再出来时,纸已折成四角小药包——里面正是那红药粉。他耐心叮嘱:“这药下面条吃,要熄灯吃。胆大的白天也行。没杂味,吃下就好!”接过药包的母亲,霎时如得了观音甘露般慈悲,带孩子回家下面条去了。我望着远去的孩子,心想:他难道不怕那碗鲜红如血的面?
红面条奇方传开,慕名者众。进门便说:“龙医生,听说您治风坨厉害!我这不争气的皮肤,一到春夏就长坨,发物一点沾不得。”父亲总要问:“谁介绍你来的?”“是她啊!每年都来拿几次药下面条,最有效。起初不敢吃,后来惯了。”遇远道而来的病人,他总会多赠两包。
岁月流逝,风坨子终被镇压,我已三十多年未吃红面条了。但来我家求药者从未减少,父亲也从未收过一分钱。那红药粉,润如暖玉,细若胭脂,色泽温和,恍若夕阳沉落人间千年的容颜。父亲行医五十余载,送出的奇药,定比他的白发还多。
三年前父亲脑梗,右手失去知觉,写不得字。我们劝他别再问诊。然对于中医世家之人,那剂治风坨的奇方,早已炼成骨子里的执念。如今,父亲仍能左手把脉、开方,却再也包不了那封着红药粉的白色小包。我终于问清童年谜团。
父亲说:“这药叫红曲。红曲加上蝉蜕、蒺藜子研磨而成。蒺藜子,又叫蒺藜刺,树生小果,带棱角小刺,祛风邪的。”我想起老家溪边确生蒺藜,母亲每到果期便收集。却从未听她提过这是红面条的主药,也未见他们研磨。总疑心父亲那房间里藏着神秘仙人,不然,红药粉究竟藏在家中何处?
中医神奇而坚韧,每味药皆受天地滋养,与人共生。一剂药方,几代传承。秘方之所以为秘方,是父亲用对中药的挚爱和信念,细细研磨出光阴与仁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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